02枪林弹雨
夜色很深,白龙山静默地注视着猎人学校。冷风瑟瑟,山里的昼夜温差将近15度,白天还像蒸笼,晚上就变成了冰箱。刚刚被折腾一宿的队员们都瘫软在床上,有的侧卧着,有的平躺着,还有的趴着睡,姿势各异,呼噜声此起彼伏。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但是这段时间短暂而且不确定,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或者——没有,总之队员们都睡得很死。
村上春树在他的书中创造了一个新的词汇——小确幸——是指那些特别小但是确实存在的幸福。阿牛拿着阿祯的照片,虽然有些被污水弄脏了,虽然还有一股去不掉的异味,但是阿牛紧紧握着它,握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小确幸。60号脱下满身酸臭的迷彩和盛满了污水的作战靴,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为了给阿牛找照片,他折腾到很晚才回来,他拖着泥泞的身体回来时,把照片扔给了阿牛,淡淡地说了一句“洗过了,可能没洗干净”变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他要抓紧最后的宝贵时间休息,因为他知道催泪瓦斯随时可能从窗户外面扔进来。阿牛看着疲倦的60号,很是感动。他看了一眼照片中的阿祯,然后把照片压在枕头下面,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凌晨四点。
催泪瓦斯的爆炸声在猎人宿舍准时响起,队员们像鸭子般被教官赶到小广场上,紧接着便是高压水枪。
“这可真他妈提神醒脑,我保证毕业之后再也不会来第二趟了。”27号被凉水冲得说话发颤。
“你还是能保证毕业再说吧。”48号把头埋下去,似乎那样可以减少冰冷的刺激。
阿牛咬牙坚持着没说话,他在想着如果要换的话,会换成什么科目。
高压水枪接下来便是成百上千个俯卧撑和弹药箱挺举以及一个小时的圆木操。
队员们每天早晨都需要把这些科目过一遍后,才可以吃早饭。饭堂距离宿舍两公里,每次开饭队员们都会被赶着冲过去再冲回来,因此每天来回饭堂就要跑十二公里的路程。阿牛记得他第一天吃完饭往回跑的时候,刚跑不到一公里便趴在路上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第一天吃饭时便有八名队员掉队。
阿牛熬过地狱周的时候,本以为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但是接下来的训练他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越到后来他才越明白龙虎榜上写着的“只有昨天是最轻松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猎人学校”的红旗下面摆放的头盔越来越多,有很多应该是晚上摆过去的,阿牛每次在早上起来时才发现多了的头盔和空荡荡的床铺,那些人是在夜里默默离开的,他们不愿意在白天其他战友的注视下作为懦夫退出。
平均每天训练20小时,平均每天跑步24公里,最多一天跑步32公里,队员们身上总是湿漉漉的,沾满沙子和泥土,擦伤的皮肤会如果不及时处理会发炎、感染直至溃烂。但在毕业之前,或者说在退出之前,这一切都要一直伴随每个队员。
江海总是喜欢水,跳水坑、高压水枪等有关水的科目都是他的最爱。每次长途奔袭之前,他都会让队员们在水塘里搅拌一番,而后每个人都会带着衣服上吸收的几公斤水和一股鱼腥味的恶臭开始跑步。队员们全身都是湿的,跑步过程中作战靴和裤脚总是灌满了湿漉漉的沙子,越跑越难受,但是每个人都会拼尽全力跑,因为他们不想掉队。
掉队的人会受到“大猩猩”的惩罚——先在也水塘里浸泡一阵子,等浑身湿透之后,躺在沙石地上打滚,坐起来把双手往沙细中深深扎进去,再掏出一把沙子往空中一扬,保证沙子能落入身体的每一个缝隙,然后穿着这沾满沙子的湿衣服继续训练。
李兴很喜欢这样惩罚队员,他的快乐似乎必须要建立在队员们的痛苦之上。每次奔袭他都会抽出几个落后的人,这帮人被他称为“笨蛋突击队”,这些人要被额外的操练,承受额外的痛苦,并且难受的是第二天他们会被这附加的训练搞得筋疲力尽,然后又跟不上队伍,再接着被操练,这是个绝望的循环,像个死亡漩涡,很多人就是因此脱下了头盔。
阿牛是“笨蛋突击队”的常客,李兴对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今天,李兴依然在“笨蛋突击队”中看到了阿牛。他叫这几个人把橡皮艇扛在头顶,用高压水枪对着他们的胸膛和肋骨猛冲。高压水枪的水是从地底下抽出来的,水温总是在15°以下。阿牛由于经常被罚,他甚至都有了经验,他知道每次身体都会经历四个阶段——逐渐麻木,失去知觉,肌肉痉挛,冻出幻觉!
李兴对于惩罚这些落后者总是乐此不疲,他激情澎湃地喊着:“我会待在这里,直到有人退出!”
直到有人摘下头盔,默默走出去,李兴才会闭上嘴,高压水枪才会合上阀门。
队员们对李兴恨之入骨,尤其是“笨蛋突击队”的队员们。每次李兴站在前面手拿着大喇叭大喊大叫时,他们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候几百遍他的祖宗,但这只是停留在心里,他们绝不敢说出来,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持久猛烈的狂风暴雨。
然而早上起床后队员们经历的这些。只能算作是一天训练的热身,或者说是开胃菜,真正的训练远不止这些。在地狱周过后,他们要进行体能的强化与技能的精进,他们会被要求做许多超越忍耐极限的事情,当然在这一阶段结束后他们会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游得更远。除了科目更多以外,阿牛在这一阶段没有感到比地狱周一丝的轻松,有时甚至比地狱周更像地狱。
今天的科目便是一道经典菜——枪林弹雨。
阿牛看到令人恐惧的意志力障碍场上,有了一些新的变化。“懒人梯”下面站着两个背瓦斯罐的人,他们由下至上喷着瓦斯,毒瓦斯将整个“懒人梯”都覆盖了;障碍边上会时不时的有人扔出震荡手雷和闪光弹;“哒哒哒……”数架重击枪在战术区上方射击形成密集火力网,子弹击中大地,尘土飞溅而起,石块到处乱飞,重机枪喷出的火焰像是毒蛇伸出的舌头,令人望而生畏。这一切组成了一条死亡之路,一条枪林弹雨的死亡之路。
“喂,7号,你挨过枪子吗?”27号站在,7号旁边轻声问。
7号看着呼啸的子弹不知可否。
“这子弹应该是真的。”48号说。
“你以为跟你闹着玩儿呢,要不然你挨一枪试试?”60号睁着大眼睛,没有了平时那副轻松的表情。
“你们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上就赶紧上!”31号不耐烦地说。
说完他便趴下,开始匍匐前进,钻进了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之中。
阿牛被31号的勇气所感染,紧跟着他前进。
“你们害怕了吗?害怕了可以退出!只要在一周七天之内,一天24小时之内,你们随时可以退出!”李兴冲着后面几个发愣的队员大吼。
一听到“退出”两个字,他们像是被人从脖子上浇了一股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跟上去匍匐前进。
队员们前进的非常缓慢,也很小心。他们知道,稍微不小心屁股就会被打开花,如果爬错方向还会触碰地雷。31号似乎毫不畏惧这一切,他勇敢地向前爬着,动作衔接紧凑,跟在后面的阿牛没多久就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
突然,阿牛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声。他后面的35号被子弹穿透,他趴在地上哀嚎着,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双腿不停抽搐,血液从屁股上的弹孔里喷涌而出。两名医护兵跑过来,给他简单的止血包扎后,便用担架把他抬了出去。
这一切结束之后,江海喊了一声“继续”,枪声便又响了起来。队员们却都被这一幕吓得魂不守舍。
是真子弹!是真子弹!打在身上会是什么感觉呢?会在身上留下多大的弹孔呢?
“你们都签过生死状,你们的命现在不属于你们自己,我不是要训练你们,我是要杀了你们!”江海冷漠的嘶吼着,他仍然戴着那副墨镜,那副寒气逼人的墨镜。
阿牛此时突然想起刚入校时签订的生死状——简单而冷酷的生死状——一旦进入该校学习,无论发生任何伤亡事故,后果均由学员本人和原所在部队承担。签订生死状时的队员们如果看到现在这样真枪实弹、血肉横飞的场面,还会有多少人会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江海身边的猎人1号冲着地上爬行的队员们恶狠狠地咆哮着,不知是在鼓励还是在训斥。老周依然拿着他的“生死簿”,不过他手中多了一副望远镜,他透过望远镜细心的观察着每一位队员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他打分的依据。
31号到达了“懒人梯”,“懒人梯”下站着的是小于。他看到江海挥手示意,便打开了高压水枪的阀门,一道水柱喷涌而出,直击31号的肋骨,31号惨叫一声,摔落下来,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爬起来准备上第二次。
“懒人梯”高4米,由一根根直径10厘米的横杆钢管组成,每根横杆间距约70公分,如果“懒人梯”障碍垂直于地面,翻越起来就十分容易,但猎人学校将这个障碍倾斜45度,队员们需仰角越过障碍最高杆,然后再从另一面爬过。很多人在平时的训练中就难以逾越,这次加上催泪瓦斯和高压水枪,后续过来的队员都是爬到一半就摔了下去。没多久,“懒人梯”下面便堆了好几个抱着腿抽搐嚎叫的队员。
李兴冲着地地上的一堆人大吼:“障碍的终点就是餐厅,想吃饭的话就快点,后面的人没饭吃!”饥肠辘辘的队员们生怕没饭吃,掉下来的人发疯般地喊着口号往前冲。阿牛再次跑到梯子面前时,双腿不自觉发抖。他的体力严重消耗,饿的头晕目眩,再加上刚才重重的摔了两次,浑身都疼痛难忍——他有些力不从心。
高压水枪的冲刷让钢管变得又湿又滑,催泪瓦斯让队员们呼吸困难,看不清地面。“咚”的一声,31号又一次摔了下来,这一次他趴在地上没再起来。阿牛跑过去将他翻转过来,只见31号两手血肉模糊,脸上、胳膊上都被多处划伤,他摔得有些昏迷。
“31号,31号……”阿牛呼喊着他。
此时7号带领着其他队员开始了又一波次的尝试。这次7号用双肘扣死每一根横杆,一步一步往上翻,后面的48号,60号和27号都学着他的样子,陆续翻过了障碍。
31号终于有了些意识,他的眼睛通红,眼睛里的血管似乎都被震裂,他意识模糊的说着什么,阿牛凑近耳朵一听,隐约模糊的听到了“黄继光”三个字。阿牛扶着31号,一瘸一拐的走到梯子下面准备再次尝试。
31号逐渐恢复了意识,用虚弱但充满力量的声音喊到:“黄继光,杀!”阿牛被他深深地感染,他俩一起再次发起冲锋。
江海接过老周的望远镜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淡淡的说了句“特种部队特种人,特种精神特种魂”,便将望远镜还给老周。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阿牛在31号的旁边爬着,随时准备防止他摔下去。他俩都已经疲力尽,爬得很慢。他俩的动作很一致,都是用肘关节死死扣住钢管,吃力地一步一步往上走,而其他的队员们都已陆续通过前面的障碍,向着终点奔去,向着餐厅奔去!
高压水枪和催泪瓦斯并没有因为他俩的顽强而有丝毫减弱,他俩快要爬到最高点时,一阵浓烈的毒瓦斯让他俩剧烈咳嗽,这让他俩又一次摔了下来。
“退出吧,你们这两个笨蛋!你们想摔死在这儿吗?赶紧退出吧!”李兴咆哮着。
“你先走,44号……”31号儿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
“咱们一起,咳咳……”阿牛一说话便吸进去一大口毒瓦斯。
“你没必要这样,我对你没什么好感,别以为你帮我我就会感激你。”31号冷漠地说。
阿牛咳嗽着没说话,心里像是被捅了一刀。
“我跟你这样的人不会成为朋友,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是一堆烂泥,等着别人把你扶上墙,我不会像你一样去依赖别人,我也不会用对别人的好来换回别人对自己好,我不会求人,你走吧。”31号勉强着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阿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头埋着,紧贴着地面。
“一堆只会说对不起的烂泥!!”31号生气地吼着。
阿牛满脸委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31号跑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
“走开,我用不着你的施舍。”31号一甩胳膊,把阿牛的手打开。
“快走吧,在这儿会被熏死的。”阿牛着急的说。
“滚,滚开……”31号的两手挥舞着,随后又收回来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
阿牛委屈的有些想哭,他也用袖子捂住口鼻离开了。
阿牛顺着梯子往上爬,刚爬到一半儿的时候,回头往下看,31号刚刚吃力地摸到第一根管子。阿牛还是担心他会摔下去再次摔伤,于是便往回爬,回到31号的身边,在他身边陪着。这一次,31号没有对他说任何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阿牛对于他似乎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阿牛也尽可能地把自己当成空气,不去影响31号。只是在边上默默跟着,仅此而已。
他俩的速度很慢,等他俩越过最后一个障碍到达终点的餐厅时,其他队员已经吃完了饭。阿牛看着地上空的发光的饭盆,眼睛里充满了落寞。
“你俩总算来了,来,拿着!”李兴仿佛已经等了很久,边说边给阿牛塞了一个充满气的气球,给31号一支压了子弹的步枪,并且示意阿牛站到100米外的靶堤下面把气球举起来。
“完了完了,这次大猩猩要玩儿大的了。”60号意识到李兴想做什么,看着阿牛呆呆地说。
阿牛早已习惯了当后几名,也习惯了被李兴惩罚,他二话没说便手拿着气球跑向靶堤。
31号看着阿牛跑去的背影,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愧疚。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真不怕死?”27号看着阿牛说。
“傻子就是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傻子,他一直在犯傻,从来这里第一天就是,他是最不应该留在这的人!”48号愤愤地说。
“也许他是真的勇敢,也许他才是真正的勇士。”7号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对自己说。
阿牛跑到位置上停下来,转过身把气球举起。他仍然在喘着粗气,这100米的路程对于早已体力不支的他来说是一段漫长的距离。
“44号,把你的气球举高一点,等会儿31号会一枪把它爆掉,当然也有可能把你的头爆掉,然后你的脑浆会喷出来,你的脑浆应该是红的,也可能会是黄的,反正我会收起来,下次开饭时给大家做成豆腐脑。”李兴拿着大喇叭冲阿牛吼着,像是一个在组织马戏表演的主持人。
其他队员们听到李兴的话,想起自己刚才吃的饭都露出了一种恶心呕吐的表情。
阿牛举着气球的手有些发抖,他尽量地去克制自己不要去听李兴的话,也不要去想那个场景——脑浆冲出的场景。
31号拉开枪栓,看到枪膛里压了一发实弹。他举起枪瞄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枪口晃动很厉害。100米立姿射击本来是他的强项,但现在他竟然无法瞄准,更无法扣动扳机。
“44号,我看你还是回来吧!我看31号的射击水平不行啊!”李兴挑衅地说完便哈哈大笑,他的笑声让队员们毛骨悚然。
“44号,回来吧!回你的老部队不好吗?在这儿受什么罪,只要你把气球放下,你就可以回去了,我会考虑给你泡杯热茶,烧顿红烧肉,然后再送你回去,哈哈……”
阿牛突然有种想把手缩回来的冲动,他实在太饿了,甚至光是听到红烧肉三个字都会涌出奔腾的口水。他远远的看见31号用枪瞄准自己,队员们都在旁边看着,李兴在吼叫着,在旁边是江海、老周,还有猎人1号,还有陌生小于。他深深地感到孤独,感到自己再一次成为了一个演马戏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手上拿了一个气球。
他突然间想到了死。
脑浆爆裂或是失血过多而死,也许前者会痛快一点儿吧!阿牛突然想到了阿珍,阿祯还在等着自己的回信,而且自己还有那么多话要对阿祯说,还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和阿祯分享——他再一次想要收回胳膊。
可就这样回去吗?这样回去如何面对他们——父亲、阿祯,以及43号?
恐怕那样还不如死吧!
唉……,真是个艰难的决定。
筋疲力尽的阿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31号大喊道:“31号,开枪吧,我相信你——”
队员们和教官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31号身上,他再次提起步枪。豆大的汗珠滴在枪上又顺着弹夹流到地上,地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枪上的准星在31号的眼里发抖,他又一次把枪放下。
“开枪吧,31号我没事,我不怕——”
阿牛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31号没有听到,便又大喊了一声。
这声喊完后,阿牛两眼发黑,身体已经虚脱。他硬撑着自己把气球举起来。此时,他的眼前逐渐模糊成一个漆黑的世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喘气。
“开枪……”阿牛轻声说,声音虚弱的恐怕自己都听不清,但他仍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到31号那里。
滴答滴答的水珠顺着枪托淌下来,不知那是31号的汗水还是泪水。
“31号你害怕了吗?没事儿,把他打死你能少个竞争对手呢!哈哈哈……”李欣无情地笑着。
31号远远地看着自己已经透支的阿牛,他的姿势已经变形,能够看出他在竭力支撑着他的身躯。他是那么渺小,像一根快被折断的火柴,在靶堤下面撑着;他的力量又是那么巨大,撑起了头盔,撑起了靶堤,撑起了整个白龙山。
31号仿佛听见了阿牛的呼喊。
“44号,我欠你的——”31号轻声说。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抬起步枪,在枪刚刚被抬起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阿牛手上的气球应声爆裂。31号看到气球被他打碎的一瞬间,长出一口气,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疲倦地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阿牛几乎同时听到枪声和气球的爆裂声。他仿佛是一台快要熄火的机器,被这声音切断了电源,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的手依然保持着拿气球的姿势,抓握着残留的气球碎片。
枪声在山谷里久久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