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艾黎说：中国有两个最美的山城，一个是湖南的凤凰，一个是福建的长汀。”
“凤凰不好啦，我去过。”
“也许安静的时候还是很美的。”
若不是偶然听得路易·艾黎的那句话，我也不会起去长汀的念，虽然很近。出发前一晚，朋友的父亲问我们为什么要去长汀，我用艾黎的话来回答他，而他首先就否定了凤凰。又激起我浮在文学作品上的想象，我宁愿凤凰依旧保留自然的俊秀，水光印山色，扁舟荡白云——即使当时民风已不再。
我早该想到的，《边城》里，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白塔倒塌了，砖石凌乱。人们重修白塔，为了它的象征意义，可这本身又成了田园牧歌破灭且无法重建的象征。
中国有不少原本极具地域特色与历史底蕴的小城，现在它们大多响应了阿诺德——
“彷徨于两个世界，一个已死，另一个却无力出生。”
连同物质实体与生活方式在内的古城文明乘一叶扁舟在浓雾里渐渐隐去，直至消失不见，人们不断复刻和贩卖它的影子。城镇化与现代化夯实业绩，过程中也想要依附古韵，于是便和了一锅稀粥，城里人围火叫卖，城外人买单饮尽。我不敢想象这就是它们最终的样子。
很难说长汀不是这个样子。
在网上看了些攻略，多是“空壳子”，介绍长汀的古城墙、红色旧址群、店头街等。两行说明性的文字配两张图片，这是旅游攻略的书写模式，却也详尽。微有迟疑，但唐代福建五大洲之一、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国家AAAA级景区、客家首府等名头，也挺具有吸引力的。
下午两点落车，从南廨寺一直往前，过两座桥，就能到我们想去吃饭的地方，店头街。站在水东桥上，能看到立满红灯笼的翻修城墙延绵上百米，虽不如西安古城墙气派，但是跟对岸杂乱无章的现代建筑比起来，还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河水很浅，天空微蓝，城楼不矮，我们期待夜幕降临后，河岸灯火阑珊，定是另一番景象。
于水东桥上
继续直行，看见去往老古井与福音医院的指示牌，长汀旅游景点的密集程度令人快慰。过了建设银行往左拐，就是店头街，匾额落款是纪昀。街面铺青石板，大概四米宽，两侧木构建筑紧密排列，多为两层，以前是下店上宅，前店面后作坊，所以称“店头街”。
店头街
我对这种商业街的兴趣本来不大，毕竟原乡味太少，市侩气太浓。店头街在扮相上，不出我之意料，但是卖相又略微有所不同。卖的多是姜糖、豆腐干、米酒等客家特产，饭店基本上是客家风味，店名爱带“客”和“醉”，还有些装饰出禅意的茶店与打扮得小清新的饮品店。我们到店头街时近三点，很饿。街上人很少，餐馆里也没人招呼，有的甚至连最后一拨人吃完的饭桌都没收拾，店门大开。
店头街
过了镇南门，终于有家店铺透出点人气来，几个老大娘围着餐桌聊天。我们点了煎薯饼、豆腐干焖肉、炒时蔬，用复古青瓷碗吃甑子蒸的饭。豆腐好吃，肉咸，饭凉了，米不好。热乎乎的煎薯饼薯味不浓，有盐味，口感顺滑，凉了之后像一块浸了冷油的面板。
许多店家爱摆几件茶具在门口饮茶，街边还有老式的理发店。一条街走下来，看到不少老人，三五成群，摇扇唠嗑，用我一点也听不懂的方言。突然觉得这座小城有些不一样，还残存着原来的生活格调，他们的节奏很慢，不像一座旅游城市——在我和他们进行更多交易之前。
水足饭饱后，我们颇有兴致，游览了福音医院旧址、老古井和毛泽东休养所，它们隐藏在小巷里，跟着指示牌，问了两次路，才找到。外壳还在，大概也翻修过，福音医院留有一些小工具，基本空空如也。有人住在太平间，靠近厕所的两间房也有人居住。
福音医院 院内
看以前的图片，井旁边的碑刻着“老古井”三个字，现在变成了“毛主席最牵挂的井”。井上头的休养所，也是几间空房子，楼上有人住。环境很好，是个养病的好居所，背靠卧龙山，幽静清新，养心养肺。往前望去，云朵流变，异彩纷呈。
老古井 云
走过硌脚的石子路，有摩的问我们乘车不。这座县城似乎没有的士。我问他去长汀县历史博物馆多少钱，他说随便给。“随便”大概是“非常近”的意思。我再问。他说六七块吧。我说六块。上车后，一两分钟就到了。给他十元，他找了我三元。我再伸手，他才笑眯眯地给我一块，并说，等下出来打电话给我哈，我送你们回去。又笑着重复了两遍。其实他并没有给联系方式。我想，他一定觉得我们是蠢蛋。
博物馆
这种小县城的博物馆，没有文物，通常都用大幅大幅的图片加解说文字来凑，粗略展示汀州历史、客家文化、杰出人物，下午六点闭馆。
博物馆对面就是三元阁与汀州古城，地图上是这么标的。有许多老人小孩在三元阁下的通道里纳凉。两边尽是商店，立些杆子支了些灯笼，过了门洞是居民区，很落魄。这“汀州古城”好不败兴。
三元阁
为了回去时顺道看城墙夜景，我们在新华书店坐了许久。
夜色里，陈旧杂乱的现代建筑模糊了影迹，剩下一川水，一条长廊，几座更显辉煌的城楼，是散步的好去处。可惜这古城墙不是一整圈相连，而是时断时续，兴致难以为继。
济川门旁
觉醒后，我们七点半出发去方方公园，登上上塔，俯瞰全城。塔下，妈妈们放歌跳舞，没人注意到我们上了塔。等我们下来时，门已锁，我们翻窗户出去的。
上上塔 塔内 塔上俯瞰
看过方方纪念馆、辛耕别墅等地，愈发觉得长汀被评为历史文化名城，与它的古代历史有关，可能更关键的还在于它的现代历史，更像是红色旅游基地。
辛耕别墅
初到一地，多是走马观花，我不想对一个地方有太多预先设定的要求，希望能尽量体察它的风物与人情——长汀说到底，还是个有趣的县，但现在它有趣的基础正在被肢解、破碎，希望不会被完全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