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迫为日本军人提供性服务的妇女,日本军队的性奴隶,被称作「慰安妇」。
诚如电影中那位为这个群体发声的先生所说,「慰安妇」是日本人给出的代词。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词。
对于这样的一群老人,实话实说,知之甚少。
我自然在学校课本上习得关于这段历史之残酷与无奈,也每年定时定点地从电视里获知本年度又没能从日本政府口中得到道歉。
我有些害怕,不知来自未知还是恐惧着颠覆,下定决心按下电影购票键前多了份踌躇。
我想,我的不安来自不愿面对。
很庆幸,在电影上映后的第二天走进了当天仅有两场排片的电影院。
倒也不怎么意外,几乎满座。
《二十二》是一部恰当而适时的存在。
抗日战争胜利72周年的今天,光阴划过褶皱起的疮口,早已磨平的岁月棱角,这一代的我们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份不远不近的历史?
比起激辩,我更愿意平缓地深思。
电影里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画面来自于日本留学生米田麻衣。
她说她从日本带来老日本兵的照片给那些位她所帮助的「慰安妇」们看,老人们没有哭,甚至没有愤怒的神色,而是笑了——
“日本人也老了,胡子也没有了。”
这不是麻衣预料的反应,同样也从未出现在不了解这群老人的更多人心中。
我们都以为她们抑制不住愤慨,我们都认为她们因受辱而悲痛。
电影《二十二》带着不稳定的结构、碎片化的罗列,似乎以一部不那么优秀的纪实电影为我们袒露,这个国家的那些角落里,正矗立着风中残烛般的巨人。
平实而温和的定镜头,色调朴素而淡雅,《二十二》从来不是一位叙述者,似乎只是位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过客,恰好观察到了点滴罢了。
我曾在网络上读到过攻击该片的言论,“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来赚钱?”
幸好,导演郭柯选择了一条竹林下隐秘的小道,不刻意渲染,不着重宣泄,“跟着感觉走”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22位,是2014年,《二十二》拍摄时,中国仅存的慰安妇数量。
本该2015年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电影,直到今天才姗姗来迟,无需深究缘由,你我心照不宣。
而此时此刻,22位已锐减到了8位。
好多人告诉我,电影看得他们决堤了泪水,甚至有人由片头那场白事一直哭到了片尾的众筹名单。
这毫不夸张,带着一整包纸巾走进电影院的我,背着一整个包的废纸团走出影厅。
我哭并不是因为知晓了老人们的过去有多么不堪,而是那一道道白色框里的名字——我害怕的,其实是看到最自然的“离世”。
电影里那些位蒙着淡淡一层烟火气的老人,她们正笑着、正努力扒着饭、正逗着儿孙开心......
我不愿意接受这般安详的场景已是过去时,也不忍心因为“讨回公道”而逼迫老人们回忆过去。
“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老人韦绍兰的诗诉透了她们的下半生,究竟是如何向前去生存,我不敢再窥探老人们的内心。
老人们的生活环境并不好,即便不久之前还不能吃饱穿暖,却仍然活得安然。
记得有一位,邻居家的母猫怀了孕,一窝子小猫全都跑来了自己家,老人天天拿食物喂,自己拣吃剩下的。
还有一位,自个儿做饭,瞧见她麻溜地撒了一把面进大锅炉,几小块番茄,一顿来得舒坦。
“阿里郎,阿里郎......”说起自己的故乡来自南朝鲜,还有老人循着小时候做孩童时的记忆,幽幽地哼起小调。
人自有悲喜,也自会安顿喜乐,我想我不懂,也无需明白。
只是,当提及过去,泪止不住得流啊流。
皴裂的脸颊上尽是哭花的泪水。
她们说起自己逃回家后,安慰并重新接纳自己的丈夫的故事;说起在敌人军营里的差点遇袭的经历;说起母亲被迫抛下自己的故事......
“不说了,说得不舒服。”
要知道,幸存到今天的她们,已是二十万中最坚强的人,用微笑替代得不到回音的埋怨和愤恨,是她们无私予以世界最伟大的馈赠。
“自从十七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些事了,没有、没有,我想把它们带走。”
电影的开头和结尾是两场白事,敲锣打鼓得好不热闹。
当棺材板盖上的那一刹那,我猜想老人会不会终算放下七十余年悬而未落的心——在这片土地上,唯有闭起嘴巴、扬起嘴角,才能活下去。
“到头来,一分钱赔偿、一句道歉也没有。反而通过这种方式,让全村甚至全国的人都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中国“慰安妇”民间调查第一人张双兵的一席话道出了如今时代交叉点时的无奈和矛盾。
是她们至今的不甘心?还是我们来自血脉中的较真?
不难想象,这是多么复杂而难以凭一己之见言说的社会问题。
过去的我一定会吵着嚷着摇旗呐喊,在看完这类电影后必定会充当愤青,巴不得上街游行数里,即便有阻拦也不罢休。
而现如今,我们该做的,是善待,且唯有善待。
我不愿意把她们当作为“爱国”而宣扬的民族主义教材,也不想让她们在不多的岁月里,继续饱受来自同胞的恶意。
“你们来看阿婆,阿婆就开心啊。”——李美金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着这条命来看。”——韦绍兰
“希望中国和日本要一直友好,不要再打仗。因为一旦打仗,会有很多人死去的。”——陈林桃
于晚暮之时的平淡,悟自在人心的公道。
愿世界和平。
胡图图 | 2017.08.18 1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