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这会儿尚在顺义的军训基地。一天到晚的站军姿踏正步,身体忙碌着,大脑空荡荡,于是趁训练间的休息时将《黑天鹅》给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没笔没纸,也没法做什么读书笔记,看的不求甚解。但塔勒布(NNT)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大智慧已经深深震撼了我的世界观。今年趁尚有闲,拿起纸笔再次拜读。再一次阅完对NNT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他的知识结构横跨哲学、心理学、经济学、数学、系统科学等等学科——准确地说,是蔑视学科之间的障碍,他对各个领域的知识信手拈来自成一派,形成了他的黑天鹅理论体系。他的人生也是令人惊艳,早年从商,作为交易员,27岁靠黑天鹅事件一步实现财务自由,之后担任NYU的全职教授,无数大学的客座教授,简直是我的人生标杆。
顺便说下他的财务自由的实现方式吧。
某一日,塔勒布的好朋友,一位数学分析师来看他,听说了他的投资组合后大为惊讶。他说道,“塔勒布,除非有一架飞机撞进了我们的办公楼,否则你的投资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于是塔勒布真从9·11中大幅获益。
这戏剧性的故事(应该是真实的)正是黑天鹅事件的典型代表。所谓黑天鹅事件是指符合以下特点的事件:
一、发生概率很小,人们不相信会发生;
二、一旦发生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三、发生后人们会时候对其进行解释,赋予其因果关系认为其是可预测、可解释的。
在这三个特点下,黑天鹅事件悄悄的发生,又被人为地悄悄掩盖。人们一直没有意识到黑天鹅事件的存在,但它却一直暗地里推动着历史的发展。
黑天鹅事件会出乎意料地发生的原因是,世界是一个太过复杂的混沌系统,而人们则习惯于将其柏拉图化。
柏拉图化,是指将世界进行抽象,用模型概括,分类、简化,构造出一个观念中的理想的世界。
无疑,人类面对着这个浩瀚的世界,需要对它进行柏拉图化。我们无法处理真实世界那么庞杂琐碎的信息,只能将其简化。而信息简化的过程中也就发生了部分信息的丢失。我们建立模型,用北京地图来描述北京城,通过地图我们可以直观地找到从北师大到前门的路线。但是,你看着地图告诉我,冬天北师大哪条路上乌鸦屎最多?
我们忽略掉物体本身大小建立质点模型,我们假定光滑的平面无摩擦力,我们我们假定经济人都是理性人而建立起经济学理论……这些柏拉图化都使我们在大体上能够把握、预测要描述的对象,但是当它真要对现实做出精准的预测时,尤其是在社会科学领域,我们发现我们的模型靠不住了。比如我们的经济学家,永远也没法预测将来经济走向。
这真不怪他们学艺不精,只能归咎于人类社会实在是太复杂。混沌系统的一个典型特点是存在蝴蝶效应:输入量极微小的偏差在经过系统的放大后会输出极端大的差异。而我们在对世界进行柏拉图化时已经发生了信息的丢失,我们手中处理的数据与真实数据间存在不少偏差。对于简单的系统,这点小偏差无关痛痒,而对于人类社会这样复杂的系统,极小的偏差都有可能产生极大的差异。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曾向朋友杜撰过一个“体位改变世界”的段子:
假想一个与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模一样的平行世界,唯一的不同是,希特勒的父母在产生希特勒的那晚突发奇想,嫌一贯的体位太传统,尝试了一个另类的体位。由于更换了体位,最先射出且抢占卵细胞的精子不会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希特勒。由于精子的不同,他们的基因也不太一样,可能会流产夭折,甚至可能根本未受孕,总之,希特勒不会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希特勒,二战也很可能不会再由他发动,甚至就没有发动,世界格局会完全改变,没有国共内战没有美苏争霸……也不会有我们的父母的邂逅,也没有在写作的我没有在阅读的你。
我的确是在胡扯,但这在逻辑上完全成立。我们将希特勒换一个对世界有重大影响力的人都也是成立的:奥本海默、毛太祖、乔布斯,或者再远一点,百万年前那只猴子。微小的输入量(体位)对整个系统的输出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变化。看样子如果人类想做到预测世界走向,首先你得掌握每个夫妇的体位数据。
对于这一点,塔勒布也提出了另一个概念“极端斯坦”与“平均斯坦”。
在平均斯坦中,特定的单独事件对整体的影响很小,只有群体影响才大;
而在极端斯坦,个体能够对群体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
平均斯坦的领域包括大部分物理量:如人类的身高、体重、寿命等等。在这些领域,极端数据虽然存在,但对整体平均数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而极端斯坦的领域包括销售量、财富总额、支持人数等等。在极端斯坦中,极端值将影响整个样本:试想在一个体育馆里扔进一个比尔盖茨,财富的平均值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所处的现代社会无疑是一个极端斯坦。在这个世界中,一两个极端值会对整体产生巨大的影响,如希特勒,如毛太祖。
于是,黑天鹅无法预计地发生,一旦发生又席卷世界。
但是人们却总是把它忽略掉——试图解释它,让它合理地似乎是历史必然,完全可预测;或者任它被历史掩盖。
这有多方面的因素,关乎人性:
一、回路谬误:
我们习惯于将“没有证据证明”与“有证据证否”划上等号,但两者显然完全截然不同。这是归纳法天然的硬伤。塔勒布在书中提到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
一群火鸡在一个农场被养大,它们每天都能吃到上好的饲料。火鸡中的科学家经过若干天的观察后,归纳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人送来饲料给它们吃。终于等到感恩节前夕,出现的不是饲料而是刀子。
显然火鸡们观察到“没有证据证明它们会被宰了”,但这无法得出“它们不会被宰”的结论;
而更多符合结论的观察(多送来一天的饲料)并不能进一步证明结论(它们就不会被宰)的正确性,相反,等观察符合结论最多的时候,也正是它们被宰的前夕——风险最大的时候!
面对着黑天鹅事件,我们就像火鸡一样。从来没有飞机撞过美国的大楼,我们深信不会有飞机撞美国的大楼,一直保持这个信念直到911;
二、证实偏见
伴随回路谬误来的是人类的证实偏见。证实偏见说明,人在搜寻证据的过程中,更容易找到支持他既定结论的证据,而忽视掉不支持他的结论的证据。
最典型的事例是当你相信你女朋友爱你时,你能轻易地回想起能证明她爱你的事,而不太容易想起她不爱你的事;而当你跟她发生矛盾生她气时,你又更容易回想起她对你不好的事,而找不到她深爱你的证据。
证实偏见是所有人都常犯的一个问题,贯穿中医之争到“他肯定不爱我了”。具体就不在这展开。
三、叙述谬误
叙述谬误,我更喜欢叫它归因谬误。它是指,人类喜欢并且无意识地习惯于在两件事间强加因果。
如果还记得历史课的话:
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取得胜利的根本原因是:
1、盟军是反侵略方,代表的是正义人民的利益;
2、中国战场上中国将士英勇无畏的战斗;
3、……
balalba,我是记不得了,但这些归因显然没有任何意义——运气好而已。通过刚才的分析,我们知道既然世界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改变,那归因于上面这些结论,还不如归功于罗斯福或者奥本海默的父母。
但人类还是忍不住要做这样的归因,人类青睐因果关系,因为它能让事件听起来更合理更好接受。下面是个简单的小实验:
A、小杨是银行职员,他自杀了。
B、小杨是银行职员,他离职了,患上了抑郁症,于是自杀了。
AB发生的可能性哪个大?
具我在身边朋友那做的统计,选择B的人占了百分之70;但答案显然是A,因为A是包含了B的。
你看,我们在讨论可能性时,大脑自动将其理解为“更合理”,将其转换成了因果关系的讨论。同样,我们在讨论黑天鹅事件时,自动为起加上因果关系,使其看上去合情合理,显得它发生的可能性很大,从而将黑天鹅事件给弱化。
但本质上,黑天鹅还是黑天鹅。
四、沉默的证据(幸存者效应)
人类往往不知道眼前的是只“黑天鹅”,因为历史擅长让证据沉默。所谓沉默的证据,即是:
人类的观察本身对样本具有选择性。
举例来说,一个作家的成功,我们会将其归结于他的“现实主义”“洞察力”“敏感性”等等,这里我们就犯了典型的归因谬误:人们忽视了很多同样具有这些品质的人没有成功。
但也并不是人类的忽视,而是历史让其他的证据沉默:同样具有这些品质的其他人因为没有成功,他们的作品不能得到广泛传播,也没能流传至今,我们也看不到。换句话说,能进入到我们观察样本的都是成功的作家。我们的观察视野受到了局限,导致我们往往没能意识到:他们很可能都是黑天鹅。
巴尔扎克作为一个成功作家本人,就在他的小说《幻灭》中质疑,作家的成功到底到底是因为作品的质量还是运气使然。
由于以上这些问题,导致人们错误地估计黑天鹅发生的可能性,忽视掉眼前的这只黑天鹅,也为已发生的黑天鹅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
到此为止,黑天鹅的三个特点都介绍了。黑天鹅现象影响着全世界,却又被人类所无视。而至于该如何应对黑天鹅现象,如何利用黑天鹅,这些问题待我看完《反脆弱》后再一并讨论。
塔勒布行文自由洒脱,经常在讨论一个现象时随手便引出无数精彩的讨论,简单的书评难以囊括,书中还讨论了人择原理、分形、真伪随机等,特别推荐有空的同学去看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