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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柜台后的江湖(玖)

来源:图艺博知识网

城西支行在春节期间各网点的排班表以邮件形式下发,今年F支行上初一到初三三天。杜嘉已经把第一季度以及春节的柜员排班表制作完毕,这是她和主任楚玲歌商量完之后的终极版。排班表是在年初的第一次全员晚例会上公布的。

由于梅洛雨彻底休产假,席青就固定坐对公非现金窗口,在大堂。而申素以后也就固定在3号对公现金及对私业务窗口。陆诗扬和上官喆还是VIP,且陆诗扬周日上午半天大堂,下午接柜。主出纳平时也是申素,周末给尚慰。这样下来,申素和席青都算对公,休正常周末。陆诗扬休每周的周四周五;上官喆休每周的周五周六;秦可心休每周的周日周一;尚慰则休每周的周二周三。每个人都保证每周休两天,谁也不比谁多,谁也不比谁少。

晚例会结束后楚玲歌和白浪凡以及杜嘉和毕怡枚又把几个柜员留下了。主要是想跟他们说说过年前期的运营结算工作不能掉以轻心,且今年F支行要参加城西区的“业务最佳网点”评比大赛,并且打算冲击前三甲。所以柜员岗是重中之重。这相当于一次动员大会。同时,杜嘉也把春节期间三天上班人员公布了一下,陆诗扬三天都上,且是主出纳,要带大库;上官喆上初一初二两天;初三最后一天是申素。陆诗扬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她还是挺喜欢上春节班的,典型的钱多事儿少。整个会上陆诗扬都仔细的拿笔记录,因为很多系统和交易在春节前后都有相应的变化,这些变化是要及时对客户进行提前说明的。

小会到尾声时,楚玲歌说了一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席青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是典型的有言要发,但是说话前要看看其他人的态度。有几秒钟的静默,席青忽然说道:“领导,我觉得,您看是不是让申素和我倒着坐对公非现金?要不然我每周五都得又里面又外面的…”。每周五由于陆诗扬和上官喆都休息,所以上班柜员在那天就少一个,因此席青在那天就相当于是“自由人”,她得坐VIP兼办对公业务,她觉得这不公平。楚玲歌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了一句:“其他人呢?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的,今天会上一起探讨。”众人又是一片沉默,陆诗扬一直在专心致志的描笔记本上的花边。申素此时又说道:“别的我倒没什么意见,就是春节初三那天我想换个班儿。按理说我也是对公窗口,春节也应该是全休息的。”说完,申素就抿紧了嘴。“呦,素素,初三嘛去啊?!去老谷他们家吗?啊?哈哈哈!”毕怡枚坏笑着问申素。申素也没回答。她看尚慰、秦可心都没被排春节班,她有点儿不高兴。尚慰想了想,本来他不想说什么,但看到其他人都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的,他索性也畅所欲言了,他说:“我觉得咱是不是也都轮轮岗,领导,您看我一直周末都要接主出纳,所以从来轮不上周末休息,咱是不是也换换?像秦姐,上官,包括诗扬的,让他们也带带大库什么的。”尚慰一直都想学对公,但他在F支行这几年大错不出小错不断,领导们都对他不放心,觉得他太浮躁,所以一直有意压着没让他接对公。杜嘉看了一眼申素,又瞧了瞧排班表,迟疑的对秦可心说:“那可心你呢?要不初三上天班?”,谁知秦可心直接拒绝道:“对不起,主管。我跟领导请过假,春节期间我得回老家。”秦可心不是B市人,她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这是人之常情,楚玲歌没有理由不批准。所以她赶忙接口道:“这个事我知道,可心确实春节期间不在咱们市。”

上官喆在这种场合是没有说话的份儿的,他通常就是用心的去看每件事的发生和最终解决,以及周围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的反应和态度都是什么样儿的。他看着这些人东一嘴、西一嘴,其实无非就是一个排班,但就仿佛每个人都比其他人多吃了很大的亏似的。还是只有那位陆诗扬,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处,从始到终都没有参与那些人的争辩。春节班三天她都上,平时的班也休不了周末,而且周日那天也得又里面又外面。那几个人说的情况她全占,但她却都坦然接受了,毫无怨言。楚玲歌有些烦躁,她没想到这几个柜员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现在F支行人手并不富裕,总要有点儿牺牲。她也希望可以轮岗,但前提是人手稍微宽裕的时候,尤其对公业务,不像对私业务只是针对独立个体,对公是要面对企业。楚玲歌希望柜员去接手对公业务时能做到按部就班,这就需要有人能带新人、去盯柜。但F支行目前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根本达不到有人去教别人。因此,楚玲歌与白浪凡达成一致,都决定现在就先固定这个人员结构。所以,她不打算让申素和席青倒着坐。

至于春节班,尚慰年初就跟她打过招呼,打算春节期间出国去探亲,楚玲歌也同意了。因为所有春节欠的班,在节后也都会补回来,无非就是春节上班的人节后就少上。总之是都能保证所有人每月休息的总数是一致的。楚玲歌作为一个网点主任还是能够明察秋毫,她早已发现两个主管对待席青、申素和尚慰他们三个“家生子儿”与对待上官喆、陆诗扬和秦可心这三个后来者的区别,所以在这次春节排班上她有意让申素上一天以示平衡。

楚玲歌等到众人议论结束,整理了一下思路,就说道:“这个排班表是我和你们白主任,还有杜嘉以及毕老师,我们4个人综合咱们网点现在的情况给大家排出来的。已经是尽量考虑到了大家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当然,刚才你们都表示希望有机会轮岗,我挺高兴!说明大家都希望多学多做!但目前咱们网点人手紧凑,暂时先固定现在的结构,今后等来新人了,我还是主张让大家能都轮一遍的。春节期间呢统共就三天,还都是朝10晚4,你们上班的就稍微克服克服,等节后再补。好不好?”楚玲歌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她又环视了一遍众人,虽然都是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但楚玲歌知道他们对维持现状并不满意,不过楚玲歌毕竟是领导,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典型的结束语:“那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大家都赶紧回家休息吧,啊?…路上都注意安全,年根儿了,千万注意人身安全!晚上锁门的好好把设备电源都检查一遍的,年前咱们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分行也抓得紧!别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捅篓子的!”

冬日的晚上7点半已经华灯四起,上官喆请陆诗扬在F支行附近的呷哺呷哺吃火锅。俩人找了个偏僻的靠墙两人位要了个鸳鸯锅。隔着锅里冒出的热气,上官喆问陆诗扬:“诗扬姐,你今天在晚例会上也忒安静了吧?”陆诗扬正不客气的往嘴里塞着一大片羊肉,羊肉还很烫,她不住的“呵”着气,一团团的白雾从她嘴里冒出来。陆诗扬又夹了块儿豆腐说道:“安静?有吗?”她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上官喆,上官喆脱了工服换上便装还是很阳光帅气的,干净的脸庞配上很韩国欧巴的五官,只是头发永远乱蓬蓬的。不过现在不就是流行一种凌乱美?上官喆也夹了块儿豆腐,他不吃羊肉,这也是为什么俩人要点个鸳鸯锅,他还不吃咖喱,但陆诗扬偏偏最喜欢咖喱。“你看他们几个都说的头头是道的,就你一句话都没说,你可春节三天都上的好不好?让我上两天我都快烦死了!还说初一初二跟我家米琼去庙会呢?”米琼是上官喆的女朋友。

“庙会有什么可去的?年年那几样儿,也没个新鲜的不说还能把活人都给挤死了!再说了,初一到初三我要不上班就得去应付那些八百年才见一回的亲戚们,平时都不来往,就靠过年瞎套近乎,你我本来干的就是跟人套近乎的窗口工作,哦,这回到家了还得重操旧业,我嫌累的慌!”陆诗扬边说边把上官喆最爱吃的鸭血夹了几块儿到他那边的清汤锅里。上官喆给陆诗扬又倒了杯鲜橙多,他知道陆诗扬能一天不喝水,而一喝往往就是攒了好久渴极了的时候,所以就给人感觉她仿佛是个水桶。上官喆说:“我也挺纳闷儿,他们刚才那通儿据理力争的,你就一直在那儿画画,你那会儿怎么想的?你怎么看他们?”陆诗扬一口气喝了半杯橙汁,很豪放的一抹嘴,说道:“嗨,我觉得他们都挺逗的…哼!诶呀,怎么说呢?有点儿可笑…”,“可笑?”上官喆一脸纠结,他没看出有什么可笑。

陆诗扬见他不甚明白,没急着回答什么,而是闷头吃了几口。上官喆琢磨了一会儿,坦率的说:“你还是给我解释解释吧,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你为啥不去也跟领导提提建议或意见的?”陆诗扬此时觉得吃到一个中场休息的节点了,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仰靠在椅背上,开始跟上官喆解释:“我觉得吧,这人办事分四种层次,第一种,我个人认为是最高明的,就是'不露声色,目的达到'。第二种,是'不露声色,目的没达到'。第三种,是'据理力争,目的达到'。而我认为最愚蠢的,则是'据理力争,可目的还是没达到'。”说到这儿,上官喆好像听出了些许门道,他皱着眉头,边思考边说:“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刚才他们可笑,是因为他们都是第四种?”陆诗扬笑了一下,说道:“孺子可教也嘛!”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又正色道:“他们说了半天,甭管一开始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什么应该轮岗吧,什么同为对公应该春节也休吧。好像看起来是据理力争了,其实他们都是对自己现在的上班周期不满。他们想打破现在已经定了的排班顺序,甚至想打破现在的人员格局。可结果怎么样呢?”上官喆接口道:“结果领导都给驳回了,最终还是按现在已经排好的上,什么也没变。”

此时陆诗扬进入了下一轮涮锅,她喜欢看红色的肉片淹没在橘黄色的咖喱汤里,然后红色肉片慢慢变成了白色。上官喆把一盘鱼丸都倒入了锅里,鱼丸在沸水里上下翻滚。热气熏的他眯起了眼,上官喆看着对面的陆诗扬,利落的短发,从背后看像是个男人,匀称的身材,之所以说匀称是因为陆诗扬并不瘦,但也不属于肥胖,以她自己的话说,她打小被定义的就是“超重”,那跟“肥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至于五官,上官喆认为就是其貌不扬,扔在人堆里会被狠狠地掩埋掉的那种。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坐在那里滔滔不绝,陆诗扬还在继续说:“之前我在H支行上班时期有个朋友跟我说:'做人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一般忍了,可能自己的目的一时没达到,但也不会暴露太多,不会得罪人,这就是'不露声色,目的没达到';或者你开诚布公的把想法都摆在桌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这么做很有可能暴露了你自己的弱点,也有可能明着得罪了人,但好在最终达到目的,这也就是'据理力争,目的达到'。至于滚,那很好理解,三十六计走为上,我离开,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再争执,不过这需要魄力和勇气。像他们刚才,一个个在领导面前把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掏了个干净,彼此都互相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可最终自己想要的却都没得到。这不可笑吗?”

上官喆感觉自己听得似懂非懂,他不太明白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不妥?陆诗扬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被我说晕了?”上官喆急切的点了点头道:“我是不太明白,那什么就算是'不露声色,目的达到'啊?”陆诗扬被呛了一下,赶紧喝橙汁往下顺了顺,瞪了上官喆一眼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毕怡枚让我周四去D支行翻问题单吗?”,“记得啊。后来不是白主任和施澈去了吗?”上官喆不解的回答道。“你就相信事情会那么巧?白主任真的正好周四去D支行老凭证库翻Q公司2000年的一笔账?…我们假设就那么巧,但那天我要不提一句'周四我休息',你觉得白主任还会那么巧吗?”上官喆此时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狐疑的看着陆诗扬说:“难道你那天回了毕老师一句嘴是故意的?”陆诗扬又加了块儿面筋放入嘴里,她吃的全身都散发着热气。“白主任是一个很好的领导,他曾在例会上表过态,说他一直希望大家都能凭自觉完成各项业务指标,他特别不希望大家再占用休息时间来工作。所以,那天我看到白主任正好进现金区,我一个一向都能坦然接受的人干嘛那天来一句'我周四休息'啊?只有这样,才可能引起白主任的关注,而一旦他过问此事,了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我想以白主任的风格,他肯定会有另外的安排,但八成就不需要占用我休息时间了…”说到这儿,陆诗扬看到上官喆似乎要提问,她赶紧接下去补了一句:“自然,你可能会问'要万一白主任没帮忙呢?',他没出手我也没亏吃,但起码我那个时机说出来,他有很大的可能会帮忙。而从始到终你有觉得我很刻意吗?我想如果我今天不提这事儿,估计你都忘了。这就叫'不露声色,目的达到',我的目的就是我休息那天不用去翻问题单,而问题单的事儿还不会被耽搁…!”

陆诗扬这样繁复的一通解释过后,上官喆只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份儿了。他怔怔的看着对方,眨巴了两下眼镜,又一本正经的说:“那不对啊?那你这次怎么就不说话了呢?这次领导让咱们说的啊!”陆诗扬打了个饱嗝,她觉得吃的差不多了,所以只是从锅里舀了几勺汤盛到碗里,她有些犯困,是吃的过饱的缘故。“这次?这次我知道说了也没用!洛雨姐一休,彻底会对公全套的就是席青,申素虽然也了解一部分对公业务,但也只限于皮毛,只是对公现金部分,至于什么开销户、办企业网银等等,她并不会。领导如果现在让大家轮岗轮起来,谁去教新手?不教,边干边学吗?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这个阶段,咱们今年要冲击'业务最佳网点'评选,拼的就是运营结算这一块儿,哪个自学新手不犯错的?但现在犯不起!所以领导不会冒那个险的现在去搞轮岗。”上官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又为陆诗扬续了杯果汁,他感觉今晚这大瓶的鲜橙多几乎都让陆诗扬报销了。陆诗扬说的口渴,也不客气的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她继续道:“至于尚慰说的那什么周末不休,那理由只能让领导反感他,毕竟不休周末的还大有人在,那就是我!他一直想学对公,领导不会不知道,但对他业务不放心,所以一直不放他学,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更是没戏。再说春节班,秦姐咱都知道她不是B市人,那过年人不得回家的啊?春节肯定就请假回老家了。尚慰年初就跟主任念叨过他春节期间准备出国探亲,让主任把春节班算他年假,这主任才批的。而非现金对公窗口历来春节、国庆这种大节不上班,咱主任也是为了平衡,要不总不能让你也三天都上吧?你我都是后来的F支行,领导肯定也是怕咱们认为他们偏心眼儿,所以让申素凑一个一天。…那你说,这么一来,你觉得他们瞎矫情半天还有意义吗?”

“照你这么一分析,他们那儿据理力争的确都是徒劳。”上官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陆诗扬继续补充道:“话又说回来了,那他们这么折腾了一遍的后果是什么呢?”陆诗扬停顿了一下,她在整理语言,她想了一会儿说:“啧,也谈不上什么后果。只是没有领导从心底喜欢特矫情的员工的。我只能说,今天咱们没说话,领导不会看不见,他会记在心里,我们没有在那儿也一块儿据理力争,从某种角度上讲是体谅了他,是为了网点考虑。领导都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不愿意欠员工的。所以,不见得以后凡有好事儿领导都能想到你吧?起码在有麻烦事儿时他可以不想到你。”上官喆听的出了神,缓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似的说:“我~去~!这,这太复杂了!太复杂了!…诗扬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陆诗扬把碗里的汤喝完,用餐巾纸揩了揩嘴,说道:“多听,多看,多动脑子,外加,经验!”

上官喆把陆诗扬送到地铁口,临走时,他又不禁感慨一句:“诗扬姐,怎么讲?…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陆诗扬“噗嗤”一声笑了,她用手捶了上官喆一拳,说道:“行了!小子!甭跟我这儿拽文的!这些弯弯绕绕没意思,还是好好努力学业务才是王道!…记住,真本事才是看家本领!其余的,都是辅助,万不可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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