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在修一条通往玉女村的路,这条路修通,去县城可以近几公里,原来的路没有这么修,一方面是土地的问题,这条路需要占用一些农田,补偿的办法不能达成一致;另一方面是从另一个方向进来,连接的自然村在行政上属于同一个村支部,可能有管理上的方便。如今地里都是荒草,重修一条近一些的路,不会有什么阻力,只是说,如果存粹为了近几公里修一条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资源浪费。据说还要修一条上山的路,山里面并没有人家,但是可以方便那边大片的水田耕种,没有路,不用几年之后也就荒废了,可以通机械之后,荒废的可能就低很多。这样理解的话,这两条路,主要是冲着那里的土地去的,另一个用处,是保护那里的大片森林,几年前大火,很多山上都烧得光秃秃的,因为没有路,大型设备不用说,人要上山都比较麻烦。
我小的时候,村里的电是由附近一条小河上的水电站提供的,常常停电,事实上,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偶尔有电,后来重新拉了线,大概是并网了,就不太有断电的情况,如今这些线又换过好几轮了,最近一次更换是在去年,移动了变压器的位置,方便一个养猪场的用电,同时村里面的线都改成低压线,应该会安全一些。如果看仔细一点,会发现用的都是皮线了。
自来水好像也是去年改的,之前的做法,是各家各户自己去山里面找一眼泉水,拉上几公里塑料管,直接接到厨房水缸里,后来也有几家人联合起来拉水管的,在半山坡建一个蓄水池,再从这个水池各自引水到家里。自来水用的不是泉水,是打的深水井,用水泵抽上来的,据说喝起来不如泉水,没有那种清甜的感觉了,好处是不用自己拉水管,也不用担心自己拉的水管什么时候被牛踩坏了——事实上,自己拉的水管一般是延路走,因为埋得比较浅,总是有被牛踩坏的情况,印象中常常要修。外婆家就在隔壁自然村,一直用的是自己家井里的水,有股咸味,接自来水的好处就比较明显了。
但是网络还没通,事实上连手机信号都非常微弱,电信的卡有时可以用3G信号,而移动连接听电话都有困难,我不知道作为国家基本通讯设施,商业公司是否有建设信号发射塔的义务,如果建信号发射塔也是存粹的商业行为,那移动公司的选择也许并不一定是不合理的。去年拉网络的时候,听说工程人员的车不小心压坏邻村一户人家的水管,硬是被讹了几百块钱,似乎是这个事情让进度慢了一些,大概今年是可以接通的。
水、电、路、网是基础设施建设的主要内容,很多人说我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非常不错了,我却觉得,这个说法主要是基于城市,基于主要干线和大型基础设施的建设给人的印象。在广大乡村,基础设施的完善还有很大的空间,建设基础设施的目的,并不完全是人的连接,许多情况下也包括资源的连接。如果没有修路上山,里面的农田就不好利用,也不会有人在里面开辟养殖场,经营菜地、果园和农家乐。
《贫穷的本质》是印度的阿比吉特·班纳吉和法国的埃斯特·迪弗洛根据自己的扶贫经验合写的一本书,其中一个观点是,贫穷在很大程度上是系统性的,比如说,我们小时候一般要被强制注射疫苗,强制接受义务教育,已经觉得理所当然了。然而在许多国家管理体系不发达的地区,注射疫苗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许多公益组织提供了免费的疫苗,甚至对于接受注射的人进行奖励,却不容易让所有人都克服其误解和担忧——想一想我们社会依然存在的各种奇怪的理论和思维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了,不注射疫苗就意味着得一些特定疾病的风险,而这些疾病正是贫穷的原因。解决这个系统性问题的办法,是帮助人们减少障碍,减少他们进行选择所需要考虑的因素和所需要克服的外界困难,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他们凭借自己有限的知识进行选择。基础设施建设是解决系统性贫穷的重要内容,如果没有基础设施的完善,针对个体的扶贫方案就很难有什么选择空间,或者说,任何选择都需要面对外界条件导致的巨大困难。低保式的直接经济支持只能维持贫穷,甚至助长贫穷,而不能让人脱离贫困。
我经常在想,如何是一个发达的国家,如何实现一个发达的社会。没有出过国,那就只能凭借书本和网络上的片段信息来做基本的推测:一个发达的社会,一定是在系统性贫穷得到充分控制和解决的社会,一定是基础设施建设极为深入细化,乃至于其中最偏远的村落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社会。读过长长的历史,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时代节点上,可以看到许多变迁的发生,听到未来的走近。
过年的氛围渐渐淡了,山村里面的人家,该喝茶的喝茶,想喝酒的喝酒,可以窝在房间里看电视,也可以聚在阳台上晒太阳,这两年形式主义的东西越来越不受重视了。老人依然在拉着家常,小孩依然在呼喝奔走,远远传来回家吃饭的喊叫声,父母妻子、穿衣吃饭,这副情景历史悠久,我也看不到未来有什么不同。而如果我们可以免于担忧与恐惧,压迫与不公,可以看到这些平和的情景一天天平稳地发生,那就有大不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