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SORRY! He died》
01
“哎，乔死的太突然了，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准备个墓碑。”
“谁说不是呢？听说也是惹了那病，一种能迅速消耗掉人情绪、时间、灵感的怪病……”
乔的葬礼刚刚结束，来的人并不多，场面十分寒酸。
刚才对话的，是乔生前的好友，洛和李。先前正是洛为乔立起了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可就是这座不起眼的墓碑，也足足花费了乔两个小时的“情绪”。所以，也不免发了些牢骚，毕竟，乔死了，在这鬼地方，一个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块碑，还刻有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其他有关他的一切将会在24小时后彻底消失。
因此，洛的付出，不论大小，皆是竹篮打水……。
02
谁也不知道，这的地方叫什么，甚至不知道他们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总之，这里不论长幼，没有君臣，不存在家庭，所有的关系都基于一张叫做“未履契约”的卡纸，出现在卡纸上的名字，他们彼此互为朋友，随着约定事项的进展，卡纸会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所以，“朋友”会越来越少，直到项目结束。
也有些异类，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卡纸上，从生到灭，永远是一个人，这类人，大家称之为“孤悬体”。
当然，寻求合作，仍是这片地域的主流思想，毕竟，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强大，永远富足，永远能在这块诡谲的土地上的存活下去。
没人探索过它的边际，也就无从判断它的形状，至于它到底是大陆偏僻的一角？还是陌生海域的某个小岛？至今也没有答案。
它像是一部严密的机器，能精确的算出各种复杂情况下的消耗数据和所有有关人员的“财富”结余；
它像是一头永不饱足的恶兽，一边忙着张口吞噬每一个臣服者的情绪、灵感和仅有的时间，一边仍用贪婪的目光捕捉着某些突生好奇的灵魂和大脑……
而作为这里的居民，你能做的只有牢记它的规则，紧守灵魂，努力不让自己死的太快，或者没有灵魂的死去……
03
规则一：灵感、情绪、时间就是一切。
在这里
灵感，像是火种，或大或小，或短暂或长久，凭借它，你可以从无到有，创造出你需要的和你想要的一切！当然，除了时间。
情绪，则更像是燃料，它确保你点燃的“那堆火”能生生不熄。诚然，它的可贵之处就在于“稳定”和“持久”。可世间哪里存在这样的情绪，更多的是变幻不定和难以琢磨……
时间，它是空气，是货币，是所有可能的前置条件，没有它，前两者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可以用它交换你想要的一切。而这场游戏最终的清算方式，也是时间。
所以，时间才是最值钱的，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除了必要生活所需，通常选择把时间放在最后来消耗。在此之前，灵感和情绪是主要消耗品。
乔，曾是这个世界里的佼佼者，是这里屈指可数的真正的大富翁——他是第二个被誉为“无尽”的人。
因为他的灵感（抑或被描述为想象原力）犹如海水浩瀚，取用不竭。他曾在一夜间，为自己建出了一座占地百里的“乔氏阿房宫”，并能在数月里不倒不凋，且日日新异。
相较浩瀚如海的灵感，他的情绪却似缥缈烟云，有时急稠如凝，有时则惨淡如清。所以有人猜测说，这是导致他最终消亡的关键原因。
规则二：所有“融合”尝试，都是自寻死路。
融合，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它不仅会平白消耗掉你大量的灵感、情绪和时间，还会让你换上一种“怪病”，最终导致消亡！
可究竟什么是“融合”？除了好奇，人们又为什么要去“融合”？
也许只有那些“已故”的人才能解释。
乔，在此之前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像这样的天才，仍是毫无把握……
规则三：时间的尽头是个人世界的一无所有
目前，好像还没有人触及到这条规则……
04
七天前，有一个叫陵的人找到了乔。
“乔，我知道你是无尽者，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创造力的人，请你务必帮我一个忙！作为酬劳，之后我所剩的时间都归你！”
陵，满怀期待的给乔讲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原来是陵在一次朋友的葬礼上，遇到了一颗“奇怪的头颅”，那是一颗真正的人的头颅，不过，仅仅也只是一颗头颅。那颗头颅对他开口讲了一件事，而且是一及其隐秘的事……
为了说服乔，陵真的将乔带到了那块墓地，并为他引荐了那颗会说话的头颅。
“你是谁？”
乔直接问道。
“我是一颗会说话的，生不如死的头颅，如你所见！”
那头颅坦然道。
“你生来如此？”乔又问。
“你既然不相信我和陵所说的一切，何必又来问？”
头颅反问道。
“你说，将一个人的时间、情绪、灵感同时放在‘容器里’彼此消耗反应，直到彻底无有，就可以突破时间的限制，离开这个地方，获得真正的自由？”
乔将陵告诉他的信息又亲自向那头颅核实到。
“不错，这是我告诉他的，不仅如此，我还告诉他，若不想沦落我如今的下场，就必须要找一个绝对可靠且极富想象力的人来，为他制作一个可以让情绪、灵感、时间充分反应的精密‘容器’，这也是‘融合’的关键！”
头颅自信道。
“彻底的消耗反应……那不就是自杀吗？”
乔，终于还是说了他最担心的。
“不彻底也可以，就如我这般！剩下些零件，生不如死。”
头颅看着陵，说道。
“乔，听他继续说。”
陵，可不想将事情搞砸，甚至不想再多耽搁片刻。
“‘时间的尽头是个人世界的一无所有’，这条规则是有关融合唯一的一条有价值的信息。什么是‘时间的尽头’？什么又是‘个人世界的一无所有’？”
那颗头颅说着，便从地上渐渐的漂浮起来，通红的双眼盯着乔，张口接着道：
“我们都是时间牢笼里的困兽，没有谁能轻易走到它的尽头，因为在那里有一道门，一扇窗，一个逃离牢笼的出口！现在，有人发现了通向那里的方法，而这个方法有个前提，那就是你要‘一无所有’……”
“第一，你忘了，还有一条关于‘融合’的规则，它的价值恐怕被你严重低估了；第二，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次你又如何保证可以成功？”
乔，虽然并不了解融合，可作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如何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岂能容对方信口胡说。
“乔，帮帮我，我想要真正的自由，哪怕这是一场赌博！”
陵，央求道。
乔，盯着那双血红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血液正在渐渐的凝结。
“陵，这个世界本就虚幻，这一点，你我都知道，但是如果因为一个比这更虚幻的事物，放弃了起码现在拥有的，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乔，冷静的看着陵，这是最后的善谏。
“‘如果’本身就是一道希望，比起现在和能预见的未来，我更喜欢它！”
乔，收取了报酬，并迅速用自己的灵感，为陵创造出一个巨大的铜鼎，鼎中是陵小心翼翼，反复计算过的等比例的反应物：仅剩的时间、情绪和灵感。
消耗反应，持续了几分钟，陵在这寥寥的几分钟内便逐渐化为虚影，再看不清眉目……
化为虚影的还有那颗会说话的，奇怪的头颅。
05
乔，在这里又多站了一刻钟，他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却从耳畔响起。
“又多了颗被敲诈的灵魂。”
说话的，是个女人。
“看来，确实如此了。”
乔，摇了摇头。
“你又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你又怎么可能还在我眼前？”
“是啊，可总有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06
她叫黎，是个“孤悬者”。在一次意外中受了别人的恩，那人为了救她“花光”了所有的情绪和灵感，图剩了十年的时间。
“孤悬者”本该是自生自灭的宿命。可因为那个人，她的命运被改写。
为了让他相信，她永远不会弃绝他，她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同时写在了“未履契约”的卡纸上，期限是“此生”！
如果说一个人没有了灵感，就好似一条鱼被剥夺了跃出水面感受水面之外的世界的权利；那么，一个人若没有了情绪，就好似那条鱼顿时失去了身体上所有的知觉，它再无法体味海水的冷暖，无法领略黎明美妙，甚至忘记了喜欢和讨厌的表达方法……
他就是那条鱼，除了整天毫无目的的游来游去，就是悬在一处，一呆就是一日。
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用时间购买所有你想要的，车子、房子、咖啡，一切用灵感、情绪制造的物品。可是你永无法将别人的情绪装进自己的胸膛，更无法让自己的脑子生长出别人的灵感。
可她却不死心，每个夏天和冬天她都会去很多地方，去看很多她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听很多听过的和没听过的。经历许多的平凡，而后再从这平凡中拣选些有趣的，特别的，加上自己的灵感创意，于每个春天和秋天，一个一个的，活灵活现的，展示给他看，讲给他听……
再后来，她直接将他带上，地北天南，东奔西跑，亲眼看，亲眼听，亲身经历这世间的百般痛、快！
为了让他体会愤怒，她们攀上过“恶人峰”，目睹了那里的众多恶人，残害他人的上千种诡计，为此他还丢了只耳朵……
为了体会恐惧，她们穿越过“试炼谷”，见识了食人心肠的五毒蛛和摄人魂魄九幽鬼，这次，他丢失了一只手臂……
为了体会悲哀，她们来到一片墓地，在这里她用灵感和情绪为他上演了一幕自我摧毁，彻底消失的“假戏”……
那一次，她消失了整整的十二个月。
八年很快就过去了，他依然不见起色，而她依然不肯放弃！
第九年的早春，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开，他一个人来到了那块墓地，像是赴约。
他身上背着一块三尺多高的石碑，这是他花半年的时间购来的，碑面洁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红字在迷雾中依然夺目：
“个人世界的尽头是时间的一无所有！”这是一列大字。
“此处难容真情，先走一步！——旻”这是一列小字。
她还是晚来一步，终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可她从此以后，竟成了这里的常客，时不时便会来走一遭，看一看那颗该死的“死人头”，又用什么诡计敲诈像他一样的可怜人。
当然，顺便看一眼那方墓碑，看一看那两列渐次褪色的红字……
07
“也许，他成功了!”
乔，伸出手将那方墓碑上的两列字一个个重新描红。
“你也信那‘鬼话’？”
她，蹙了蹙眉。
“石碑，是他留给你最后的启示！”
站起身，看着她，接着说：
“我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只要来到这里，我们的大脑就会被迫写入那至高无上的‘铁三条’。它似乎从来没有被质疑过，哪怕有，那质疑它的人似乎也都因患上了一种‘怪病’消失了。
当然，如今你我知道，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或许是因为那颗‘死人头’的唆使，也或许是当事人在自我探索！比如你的这位朋友。
首先，在他身上绝对不会发生你刚才所说的‘消耗尽所有情绪和灵感’的情况。因为他叫‘旻’，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无尽者’，他的灵感是永远无法花光的。而且，他尽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还会留下这碑？说明他有牵挂，而牵挂就是一种情绪！这一点，你早该想到。
至于他为什么会处心积虑的制造这样的假象？我想，无非是在掩人耳目，避免这里的某些精于算计的家伙的觊觎。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而为了确保这个方法能万无一失的被执行，他必须要示弱，弱到足以让那些‘家伙’相信，他们可以将其毫不费力的‘吞下’，而后‘消化’，就如他们先前敲诈其他无辜的灵魂一样……
他确实为此准备充分，并且牺牲巨大，他需要整日用自己的灵感去消耗自己的情绪，而且要做到点滴不剩，因为他是无尽者，所以，即使是吃饭睡觉，这种消耗也从不间断，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当然还有勇气，即便是面临诸多的危险，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失去一只耳朵或者是一只手臂……”
乔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一声惊雷，响彻在黎的心头和脑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的喉管开始颤抖，可她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我也是一个无尽者!”
乔，摇了摇头，似乎有点遗憾，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08
“你说…他成功了吗？”
她忽然道。
“我也无法预料结果，不过，看他留下的字，他似乎早已识破‘铁三条’的把戏，如今也应该突破‘规则’，身处方外了！”
听了乔这番推测，她终于心安了几分。
“对了，那你有没有看懂这些字儿？”
她试探着问了问。
“‘死人头’告诉陵的方法是将所有都归零，这也是对第三条规则的字面理解，那当然是骗人的。按照这条规则，你永远无法成功，正因如此，那第二条规则，也将永远无懈可击。可你别忘了第一条，它才是整个游戏的基石，它本身就能说明第三条是一则似是而非的谎言……”
“这和石碑有什么关系？”她，当然一时无法听懂。
“石碑上的那一行大字，就是旻经过以上一番推论，尝试重新改写第三条规则的一种可能性，而且似乎也是唯一一种与前两条规则不产生任何冲突的改写方法！”
“那究竟是什么？”
黎，知道答案将呼之欲出。
“主动放弃时间，将时间归零！
用假死的方式，退出这场游戏！”
乔，似乎有些激动，可声音却又低沉了几分。
“就这么简单？”
她有些不可思议。
“这并不简单！”乔苦涩一笑，
“这个世界如你所见，它是一个巨大的海市蜃楼，是‘那些人’眼中的‘盆栽’、‘金鱼缸’。每一个存活在这里的人都通过消耗，或者说‘贡献’自己的灵感和情绪为自己争取活着的时间，一旦你失去了这些，你便毫无价值，像一条死鱼，一段枯木，总有一天，‘那些人’会将你从这个世界中‘剪除’；当然，也有些不太守规矩的人，或者说总喜欢挑战规则和标准的人，只要你不是什么‘别树一帜’的天才、怪才，他们同样会毫不留情的将你移去，不仅无伤大雅，还会成为这片热土的肥料……
所以，在这样的规则设定中，大多数人会安分守己，在消耗光自己所有的灵感和情绪之前，谨小慎微的活着。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后还会选择继续挣扎，可这一小部分人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出路。即便找到，也要被‘那些人’一再评估，确定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才会将你从‘鱼缸中’捞起，一把丢出门外……
到这儿，还没完，你若是虾米，这轻轻的‘一丢’，恐怕就是一道鬼门关，你若是真龙，也要遇水才化，倘若外面是一片旱地……”
乔，似乎已经看到一片无垠荒漠，荒漠中热气蒸腾，一尾小鱼，正在滚烫的沙石上不停的弓身翻跃。
“鱼缸虽好，不过尔尔！”
她的嘴角竟出现了一丝微笑。
“对了，你说的‘那些家伙’到底是谁？”
她忽然又问道。
“是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脚下所踩的这方土地，而后是这些坟墓，是那颗死人头，是刚才我的那位朋友，还有曾经所有被它们敲诈了的灵魂……他们如今都化为一体，成了精于计算的机器，成了吞噬灵魂的恶兽！”
尾声
相信的对立面，并非“不信”，而是怀疑！
不信，是决然否定，是彻底摧毁；而怀疑，是逐渐破裂，是渐次瓦解……
怀疑，不仅需要敢于猜测推断的勇气，还要小心验证的耐心和智慧！
那日，黎当着乔的面，就将时间主动归零，消失在那片墓地中。她什么都没有剩下，连墓碑都是乔帮她立的……
而乔却花了六日的时间，去大名鼎鼎的“试炼谷”中走了一遭。
仅仅六日，去时仍是翩翩少年，归来却已垂垂老矣！
夜里，他又来到那片墓地，就在黎的坟墓旁边，将时间主动归零，也是什么都没有剩下，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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