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是一个早醒的孩子。从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早睡早起的都是好孩子,便一直保持这个习惯直到现在。正因如此,我爱上了清晨,爱上了每日复活的日出。 我发现每天的日出都不尽相同,尽管后来有人对我说:“其实每个日出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你看日出的心情。”可我偏执的个性让我一直坚信。
看着日出,心情平和,脑子里却可以翻云覆雨。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习惯于安静的人,脑子里都会闹腾很多东西?
奶奶老了。不,准确的说是她的思想老了。她开始忘记,忘记几天前看的电视,忘记中午吃的菜,忘记刚刚讲过的话。她开始说胡话,说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说些关于死亡的话。大人们都说奶奶患上了老年痴呆,用奶奶听不到的声音。可是我不信。奶奶年轻时曾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病痛,只是从来没有被苦难病痛打倒过。而现在,她竟要因为这种病慢慢丧失她的骄傲,她的思想?我不敢相信。
我不忍相信。
然后我想起了奶奶的信仰,佛教。我记得她曾经问过我长大了会不会也有信仰,我当时认真地想了好久,可是回答不了。
基督教太安静,安静到无声。无声倾诉,无声哭泣,无声祈悔。上帝双手划十,给你无声的微笑,似乎很美。在我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在殡仪馆听到一群基督教徒在为一位死者轻声吟唱。没有悲恸的大哭声,世界静谧到停止转动。那种空灵的歌声,让我觉得好像死者真的能够到达上帝身旁,然后继续活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我怕我做不到那种安详。
而伊斯兰教,我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穆斯林无休止的战争。
我想我应该会像奶奶一样选择佛教的吧。我喜欢听僧侣们就着香炉和烛光悉心敲打的木鱼声,感动于古代的善男信女在最艰难的时候在佛前跪拜的身影。佛教独特的安详、古老的气息,让人异常安心。
如果我真的天天祈祷,内心虔诚,是不是我在乎的人真的能永远不离开我?没有信仰的孩子太可怜,因为他们没有希望;可是有了信仰的孩子是不是更可怜,因为希望会失望。我怕我足够努力,却依旧改变不了将要发生的一切,这就是当初我为什么无法回答奶奶的原因。
奶奶最近常常讲起她年轻的时候。讲起她当初是怎样背井离乡出去打工,讲起她的小姐妹们,讲起她和爷爷的第一次相遇。奶奶在讲起曾经的时候,眼神柔和,表情幸福。我有些奇怪,明明不记得眼前的事,奶奶却能对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产生那么深刻的回忆。
这些事,她也对我那个刚上初二的妹妹讲起。可我妹妹终究年轻,无法像我一样,在听到奶奶重复四遍讲起同一件事之后还能对她平静微笑。
“记忆像倒在手心的水,无论是摊开或握紧,终究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这悲观的句子,郭敬明说的。这个沾染了浮世太多灰尘的人,用自己看似纯净的价值观影响着太多的人。我不喜欢他的浮躁,不过有些话,他说的很漂亮。
我在想,奶奶的记忆还剩下多少。回忆是让人感到幸福的东西,《黑执事》里人们被死神镰刀刺中的一瞬间,回忆会以七、八十年代的黑白默片形式放映一遍。然后记忆就会存在于一卷胶卷,最终被死神没收。我喜欢这个剧情,虽然是死亡,回忆却保留下来。并让人们重温曾经,包括那些已经被忘记的和还未被忘记的回忆。
奶奶说,长大后别走太远。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不知道离家三个小时的车程算不算远,也不知道奶奶是不是认为只要离开了她的视线,那就是远。我被浸在“我要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到黑”的念头里,又害怕我从北回到南,从黑回到白的时候,会不再看得见她。
每个日出都不一样。我想奶奶一定觉得我说的是对的。
可是你看,就算闭着眼睛,只要对着日出,看到的还是亮的。